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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顺,我从高速公路来了!
来源:泰顺新闻网 发布时间:2020-10-12 15:39:33 作者:刘晓华 字体:

写在浙江最后一个陆域县通高速前夕

  “浙江最后一个陆域县就要通高速了!”这或许是庚子年(2020年)最令泰顺人兴奋和激动的一件事。

  位于浙江最南端最偏远山区的泰顺县,是浙江迄今为止最后一个尚未通高速的陆域县。正在建设中的文(成)泰(顺)高速公路,是国家高速公路网(江苏)溧阳至(福建)宁德(G4012)高速公路的组成部分,也是浙江省“两纵两横十八连三绕三通道”高速公路中的“一连”龙丽温高速的重要组成路段,全长56公里,总投资109亿元。

  中秋、国庆双节期间,因采访之需,有幸第一次驾车从县城上文泰高速到南浦溪,直向乡下老家。面对一路熟悉又陌生的大山、溪流、沟壑,我难抑激动之情,内心轻轻地呼喊:生我养我的家乡,我从高速公路来了……

  一、明帝赐名的无奈

  在我懂事时起,通高速对偏居浙南一隅的泰顺人来说只是个梦,且是个遥遥无期的梦。说这是“遥遥无期”,得从明代宗赐名与“官马大道”说起。

  改革开放初期,泰顺县是在国务院挂上号的国家级贫困县。这里,流传着一个难以考证的明景泰帝赐名故事:明景泰年间,逢景泰帝代宗生日,皇帝一时兴起,置浙闽四县并取名“景、泰、庆、寿”,即如今的景宁、泰顺、庆元、寿宁。

  泰顺,顾名思义,平安而顺利也。曾经,不少外地人在经历了一番峰回路转和翻肠倒肚来到大山深处的泰顺后,却惊叹于一番完全相反的感觉:这山高路远之僻壤,关隘阻隔,道路逶迤,险象环生,与“浙江西藏”“浙南屋脊”无疑,何“泰”之有?何“顺”之说?作为泰顺人,我一直在思忖:对赐名这等事,常要反其意而推之。活在五百多年前的景泰帝,赐这僻壤之地以“泰顺”之名,取“国泰民安,民心归顺”之意,实因时处浙闽边境发生农民起义、百姓抗交赋税之困。在景泰帝眼里,这不“安”不“顺”之地,赐名“泰顺”实为无奈之举。而这一切,无不与山高路恶、朝廷鞭长莫及有关。

  于是乎,欲“泰顺”,必造路,成了景泰帝及历代统治者的共识。拂去历史的尘埃,人们可以清晰看到泰顺交通的发展轨迹:“官马大道”——飞云航运——砂石公路和硬化公路。

  据史载,至明代,泰顺始有铺舍和驿道。明景泰元年(1450),在今下稔、莒江两地设塘铺,由塘兵传递公文。次年即设瑞泰驿道,县境内共10铺,从县前铺东北行经岭下铺、洋岫铺(今畴)、冲洋铺(今春阳)、洪口铺、周坑铺(今周坑亭)、莒冈铺(今莒江)、新塘铺(今包垟)、新亭铺、龙门铺,进入瑞安县界(今文成)。每铺相距各10里,称之“官马大道”,简称“官道”。说是大道,实是宽仅米余的石板路。

  清中叶以后,官道的走向改为罗阳经三滩、洋坑头、章坑、南峰、朱岭头等地抵百丈口,乘舟顺江而下至瑞安,转道至温州。古镇百丈口,位于浙江省八大水系之一、浙江省第四大河的飞云江中上游,三条溪流在此汇合处后,流经百余公里至瑞安注入东海。据说,唐末诗人罗隐到白云尖寻访谏议大夫吴畦,南宋诗人陆游赴福建宁德任主薄,都是从瑞安乘乌篷船溯流而上抵达百丈口的。抗战时期为避战乱,国立北洋工学院、英士大学、温州银行、温州国货公司等迁移至此。百丈口水运发展达到巅峰,货物年吞吐量4万多吨,货物周转量达到400余万吨公里,几成浙闽毗邻七县的重要商埠。上世纪50年代,泰顺县的财政收入90%来自于百丈口。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我,少时时常在家门口看到三三两两途经而过或行路归来的路客。

  交通运输发展的拐点最早出现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从浙闽边陲的分水关至泰顺县城,万人筑路大军挥锄开路,终于在陆路上修通通往山外的第一条出山之路一一长达104公里、1500多个弯道的砂石公路,即浙江58省道。之后,泰顺县大力发展山区公路事业,现全县拥有公路总里程2200多公里。随着陆路交通的兴起,百年商埠百丈口已褪去昔日繁华的景象。对有飞云江情结的泰顺人来说,难以诉说内心或伤感或激动的复杂心情。

  但最无情的现实却是,落后而闭塞的生存与发展环境,一直是这个浙江最偏远山区县面对的硬伤。一边甩了“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一边又背上“欠发达”的包袱过日子,以至于生活在大山里的泰顺人,对景泰帝的赐名一直不敢苟同,向来默认“走出大山方成龙”之说。有史以来,多少仁人志士走出大山成就一番事业:远有1923年入党、敢与王明之流斗争的泰顺籍第一位中共党员林秉权,近有9万多在外深耕创业有“中国市场著名商帮”之称的“泰商”……

  二、三代人的行歌

  如果说泰顺是“浙江西藏”,那么,我的老家包垟则是“泰顺西藏”,是县内诸多乡村的一个缩影。

  包垟,泰顺县的一个建制乡,位于泰顺东北一隅,与刘基故里文成县隔水相望。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穷山僻壤,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唯有那条日渐荒废的“官路”,算是与外往来的唯一交通。从老家去县城,要翻山越岭七十余里,爬完三条长岭。

  我的爷爷原是文成人,上世纪三十年代,因家境变故,顺着“官路”搬迁至包垟,亦耕亦商。爷爷有6个子女,女儿出生后,就连生5子,分别取名“名”“誉”“德”“进”“来”。用微薄的收入送他们读书、参军,唯恐怠误,期望他们为人正直、名德兼修,有朝一日走出大山。爷爷派下现有人口逾百,在老家也可算是旺族了。四十多年,上至百丈、罗阳,下至文成东湾坑、珊溪,肩挑步行,风雨无阻,练就了一付铁脚板和硬筋骨。有一次,爷爷带着我给在邻乡当供销员的叔叔送粮,当爬上一条长岭,他擦着汗气喘吁吁地说:“什么时候能造条公路该多好啊!”可直到他老人家1979年去世,自始至终也没看到过公路的影子。

  至今年逾八旬的家父,则在自传《人间正道》中记述13岁步行去县城赶考的难忘经历——

  那是“泰中”招考的前五天。凌晨3点,父亲背着复习书籍和衣物,穿着奶奶连夜赶做的新布凉鞋,跟随挑猪仔进城出售的夏伯父出发。行至莒江岭头亭天才发白,爬过山岭到洪口欂头岭亭已是中午,新鞋把脚咬出了水泡直发疼,但扒上几口自带的冷饭团继续赶路。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条三茅岭了。三茅岭也称状元岭,相传因宋代温州首位状元徐奭曾多次往返于此而得名。该岭从仙居桥到石亭,起起伏伏,共有十里。行至此岭,还是娇稚少年的父亲实在走不动。夏伯父就说:“刘名啊,当年徐奭可是常爬这岭才考中状元的!”听夏伯父如此一说,父亲便铆足劲往山上爬,到达县城东门已是傍晚6点,整整走了16个小时。后来,父亲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泰中,可不久却因爷爷被国民党抓捕入狱而辍学,这是后话。

  我第一次离开老家进城是在十二岁的一个暑假。当时县城公路已通至一个叫金坑的地方,从老家走了3个多小时的路后,终被小姨妈从汽窗塞进了班车。记得金坑到城里有30多公里,一路山道弯弯,风尘仆仆,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但比起父亲当年的16小时,却不知好过多少倍。进城后,各种图书目不暇接的新华书店,日夜放映的影院,还有乡下没有的美食馄饨……对少年的我充满无法抵御的诱惑力,竟忘了返程。当父亲跑到公社拔来电话,才发觉自己已在城里待了十来天了。

  几年后,我挑着装有书籍和粗粮的书担子,踏着昔日的“官道”,到十几里外的莒江(泰顺五中)读中学,周六回家,周日返校,风雨不误。有一次因故周一返校,家中无钟表,夜里醒了几回,推窗但见皓月当空,便以为天将明,便匆匆起床赶路。一路走来,踽踽独行,人影相随。当行至一坟场,胆怯不已,坐在石岭上苦待天明,整整等了两个多小时。三年后,或许受祖辈“走出大山方成龙”的影响,高中毕业的我从这条“官道”行至百丈,经城关,出分水关,走上了从军之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父亲五兄弟均在城里落了户,这“行行重行行”的三代人的行歌终算结束。

  三、风云际会终有时

  通往乡下老家的“官道”,终于被文泰公路、莒崖线、联包线、新包线所替代。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国家重点建设项目、投资38.8个亿的珊溪水利枢纽工程建设启动了一场移民大搬迁。一夜之间,飞云江变成百岛飞云湖、500万温州人饮用水的“大水缸”,老家东、西、北三面环湖,全乡8600多乡民的路域交通多处被截断,俨然一个库区“孤岛”。影响水质的加工业、养殖业纷纷关停,原本欠发达的乡村经济日渐式微。

  进入二十一世纪初期,溧宁高速公路文(成)泰(顺)段前期工作揭开。据采访,为建这条高速公路,决策层、专家组曾经发生两大争论:线路走向是从景宁东坑进入泰顺还是绕文成进入泰顺?距离下个出入口仅几个公里的南浦溪(包垟)要不要增设出入口?直到2016年12月,两大争论才以泰顺段项目的开工而划上句号,历史终于给家乡送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发展机会。

  “2020年底文泰高速公路必须实现通车!”这是浙江省委省政府下的不可逆转的军令状。众所周知,浙江的富裕程度一直位居全国前列,人均收入连续三十多年稳居全国省区首位。虽然这几年交通建设迅猛,可浙江省尚未实现陆域“县县通高速”,这成了省级最高决策层的痛处,也是欠发达地区实现全面小康的硬伤。文泰高速公路的开通,偏居一隅的泰顺县将作为浙江省最后一个通高速的陆域县写入史册。

  作为曾经的交通记者,我顿时发现,记下这个历史时刻,是对家乡曾经记忆、离离乡愁的最好怀念。今年5月,开始了文泰高速公路的采访计划。从当年跑前期的领导到一个个施工现场,从省、县两个指挥部到沿线五个乡镇,从工程一标到工程四标,从横跨溪壑的大桥到深山隧道,从工程技术人员到普通施工工人,不停地驾车奔跑其间,总是希望自己能把最真实最感人的历史时刻留下来……

  再过两三个月,在4700多名建设者高喊“浙之巅,我来了”的宏音中,在工程克服疫情带来的种种困难之后,文泰段高速公路将宣告通车。家乡的父老乡亲终圆高速梦:从乡下老家进城,从城里回乡下老家,不需半小时。我恍然大悟,为了国家重点水利枢纽工程,为了500万温州人的“大水缸”,家乡失去了很多,但今天家乡也得到了丰厚的馈赠与回报:眼前绿水盈盈的百岛飞云湖,即将通车的高速公路……

  工程全线贯通,进入最后冲刺阶段,为了采访,我也终于可以驾车上了这条通往乡下老家的高速公路。

  从县城到南浦溪出口,22公里,在沿途10座大桥中,南浦溪特大桥是浙江省高速公路跨径最大的上承式钢管混凝土桁架拱桥,全长445米;洪溪特大桥是亚洲跨径最大矮塔斜拉桥,全长571米。在沿途9座隧道中,章后隧道长达4260米,雁岭、筱村隧道均超过2300米。文泰高速全线20座隧道、31座桥梁,桥隧比高达72%,可见投资之大、建设之难。

  “各位亲们,我第一时间相告:我现在正在开往包垟的高速公路上……”我一路驾车一路采访,一路拍摄视频,一路给多个微信群发视频,实时与大家分享一路的所见所闻所感。“你太幸运太幸福了”“我也好想与你一起上高速”“非常感谢交通记者的实时报道”……微信群里不断传来亲们发来的微信。

  回到老家的几天后,我又从南浦溪进口上高速返城,恰逢云雾缭绕。葱茏清万象,缭绕出层山。瞬息万变的云雾,给大桥、道路、溪流、沟壑披上了一道道神秘而多姿的面纱,呈现出别样胜景。置身其中,如入人间仙境……

  四、开启高速时代

  “包垟原距县城66公里,现在一下子缩短为20来公里。如果我家住包垟,孩子在城里办个生日宴什么的,傍晚五点动身赴宴,保准还能赶上。”有乡人用这样一个例子来诠释高速时代的到来带给他的好处。其实,高速时代带给人们的何止在于赶上一场筵席……

  当下,生态环境状况连年排名浙江第一的泰顺县正久久为功,砥砺前行,全面实施生态兴县战略和“旅游百亿工程”,化大山之劣势为生态之优势,大做“泉”(神水氡泉)、“桥”(中国廊桥之乡)、“山”(乌岩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水”(浙南最大湖泊飞云湖)、“石”(与“四大名石”相媲美的工艺叶腊石)的文章,“高速效应”很快便会凸显。景泰帝当年的赐名寓意,不正在发自百姓之口的那句“走走泰顺,一切都顺”中日渐变为现实吗?

  在家乡的日子,在接触的乡领导和种植户那里,不断让人感受到这个距县城66公里的最偏远乡,高速时代到来的浓浓氛围——

  包垟乡党委副书记、乡长龚晓春告诉我,去年正月初九新包公路刚刚通车,今年文泰高速公路又将通车,包垟将是泰顺首个连接高速公路的乡镇。高速的开通,还牵动乡内路网的全面建设提升。去今两年,投入千万元完成32公里“四好农村公路”的改造提升。过去全乡没有一座车站,目前新车站的选址已经基本确定,年底将建成乡运输服务站,增加发车班次。

  好山好水好杨梅,原汁原味原生态。乡杨梅协会会长吴进山对我说:“包垟是泰顺最大的杨梅产区,拥有杨梅2600多亩,产量达到200多万斤,因成熟期短,过去因交通不便,市场拓宽困难,令种植户扼腕叹息。通了高速公路,外地人可以进来品尝包垟杨梅。同时,随着乡镇物流点的入驻,全乡开发了网络销售平台,物流车可以直接开进果园,将打包好的杨梅装车运往全国各地,‘湖畔杨梅’的品牌就会叫得更响了。”老同学、杨梅种植大户林丙斋满脸兴奋:“有了这高速公路,我再也不用担心杨梅烂在山上了。”村民郑秋育说:“原来出于爱好,用十多年时间培育了50亩花卉苗木基地,高速公路通了,就可以对接县内外盆景市场,打开销路。”消息灵通的乡人还获悉,包垟至文成黄坦(云湖)公路工可报告正在编制中。该工程规划在飞云湖面架桥,打通老家北部的断头路,真正建成纵横东西、架接南北的交通网络。最近,乡里还特邀一批乡贤,献计献策,共商发展大计。

  高速开通在即,蓄势待发的岂止是包垟乡。全县下辖19个乡镇,其中位于高速沿线的5个乡镇,开始进入“高速效应”初显期:罗阳镇围绕“多彩文化养生城”定位,打造“最美山城”;筱村镇精心规划“匠心人文”乡村振兴示范带,打造红粬小镇;南浦溪镇创建唐宋遗风乡村示范带,打造省级旅游风情小镇;百丈镇依托山水资源,打造时尚体育小镇;包垟乡积极谋划“农业+旅游”发展模式,打造“归园田居、湖韵包垟”。“高速效应”还将不断向不在沿线的14个乡镇辐射,如泗溪镇正在建设和完善廊桥文化园,因为高速通车后到泗溪镇才十几公里,这里的“世界最美廊桥”会吸引更多的游客……

  老家通高速,我也以自己的方式迎接高速时代的到来。去秋开始,我时常回到乡下老家待上一段日子,忙于打理父亲十几年前在新建街上建的一间房宅,因为生态好了,高速通了,百岛飞云湖成为旅游景区,包垟成了生态宜居的家园,与年迈的父母及家人常回乡走走,不仅仅是出自对家乡的依依情结,也将是一种多么令人奢望的生活时尚啊!

  站在已处建设尾声的高速公路上,我看到,随着高速时代的徐徐开启,家乡的路史正在改写,回乡的路不再遥远。我更看到,泰顺人的全面小康开始从宏图从纸上变为了活生生的现实,终于开始走进“泰顺”的日子……

  忽然间,我从内心蹦出一句话来:“高速公路,你的名字叫‘泰顺’!”

  【作者简介】

  刘晓华 男,1962年11月生,浙江泰顺人,工作单位:温州市交通运输局(现退居二线)。浙江交通作协常务理事、泰顺县作协会员,中国交通报特约记者、浙江交通旅游导报特约记者,《温州市公路志》主编,出版《千村万里路》《畅美瓯越路》《行走幸福路》等书籍。